最近,钟山兄眼看着火了起来。他在湖南卫视主持一档叫《平民英雄》的节目,每周一期,黄金档。同时,在湖南经视负责两档民生栏目。
我问他忙不忙,他说忙死了,忙得都没时间跟你说话了。
我们相识于一次配音。而此前我根本不知道他曾是中国配音最高奖的获得者。我是一个鸡蛋里挑骨头的狂热普通话语音爱好者,于是隔着机房厚厚的玻璃辩驳每一个轻重音的读法,他也当仁不让,抄起字典冲我挥舞。半个小时的节目,配音就耗去了6倍的时间,直至音频老师忍无可忍,在我俩喋喋不休的争执中光荣睡去。
不“打”不相识,我和钟山兄居然成了挚友。他只身一人在这陌生城市,试图开启一片全新的电视天空,无奈却把自己变成了一部复读机。而终于爆发了!一次谈民办教师,钟山兄全不在意屏幕下方早已做好的实时字幕,越说越愤怒,最后拍案而起——那是直播!
一片哗然。钟山兄火了。一派嘈杂中,他避开人群的围攻,坐在平湖秋月的夜色里,点一根烟,向我描述着他的“理想生活”。
那幅画面里,有妻子女儿,有湘江浑流,橘子洲头一抹红,古刹的钟声,几位僧人围坐一圈谈经论道。他着一身美式军服,大皮靴,恭立一旁充当听众。这是他曾经的生活。
后来的生活就是常常失眠的夜里,我们开着车漫无目的乱窜,我记得凌晨三点的京杭大运河边,最开阔的一段,我满地空空的易拉罐啤酒,钟山兄是个极好的倾听者,收藏了我对世界日复一日的怀疑。于是这般,成为我唯一的“午夜电台”。
而当年他确是那座西南城市里最好的午夜DJ。在电波里他放自己写的歌,为每一段无处安放的青春以及迟暮送一点微薄而温暖的安慰。
他恨满腹经纶无处施展,就想找个人谈谈超越生活的那部分。他滴酒不沾却酒不醉人人自醉。他说他行至中年,总憋不住到处撒野像个愤青。
夜西湖妖艳柔媚,灯光荒寒,间或有水鸟贴着波澜低飞。他指指前方,说特别清楚自己的热土不在这里。我道他幸运,我根本不知道我的热土在哪里。于是他描述了“热土”的定义:你一想到它就浑身激动,就觉得活着有了意义,全身的毛孔都要张开,所有的血就要喷出来。你离开它就没法呼吸,你进入它就像凤凰涅槃,重生了!
为了重生,他选择在新年的第一天清晨离开。我去相送,那天好冷。在小巷里我们喝了两碗豆浆,吃了几根油条。一眼海碗就想起了《送别》,那是他最喜欢的李叔同的歌。然后他钻进银灰色的小车里,便消失于苍茫天地。
挥手自兹去,萧萧班马鸣。
我在背后长久地发呆,成为他倒视镜中的一个小黑点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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